作者:赖若然 年级组:九年级组 更新时间:2017-12-10 10:54
吟雪宴
——《卖炭翁》改写
“毓兄,经年未见,却是风华依稀啊。”
“许大人亦是风华不改。”
“今日是咱们同科相聚,晚间勿谈政事,大伙儿一道,重回当年雅兴挥斥的好时光。”
长安城的雪已接连飘了几日。白昼里是莹莹小雪,到了这日夜里,已只余凉凉雪丝。尚书许府的吟雪苑里原本植有众多靓丽花木,这雪一下,便密密细细地覆在叶上。洒扫丫头早已扫除院里青石板上的残雪,温暖的灯笼高挂起,消了一院冷冰。
“正是初冬呢,细雪正好,天亦不冷。”
“今日之宴既名‘吟雪宴’,自是要首推许大人作一首吟雪诗才好。。”
许彷吉闻言微微一笑,目光远至庭下玉阶:“本当如此。先由在下引诗一首,再行‘流觞令’,接不上者罚酒一杯,罚吟雪诗一首。”
四座一片热忱称好。
近京郊,南山下。
老牛哞哞地低嚎,粗大的鼻孔中不断喷出雪白的雾气。老人苍白的双鬓便隐在这雾水之中,熏得黧黑的双手被干冷冷的缰绳磨得生疼。自今日一早从南山下来,人与牛已跋涉了半日有余。
载炭的车轮吱呀呀碾过路上的薄冰,牛的蹄子总打滑。城外的雪已一尺多高,空气却干得可怕,一呼一吸间燥得甚是难受。
日头已经高了。
老人纪九唤着牛:“咱们停下歇歇。”
纪九把脚伸入雪堆,一阵刺骨的寒意传来。清开一块空处,纪九缓缓坐下,轻轻舒了一口气。牛亦顺从地趴下来,白气不停地喷在纪九脸旁。
“等卖尽了这车炭,咱们便可多置几件厚实衣裳······再换半缸米,家中已几日未食米粥了。”
牛只是疲累地喘气,低着头舔舐雪块。纪九裹了裹单薄的棉絮,寒风凛冽,彻骨。
“天啊,求你再冷一些吧······”
“啪。”
许彷吉将雕花的玉盏轻置于案上,酒香氤氲中,他展颜一笑:“说来惭愧,在下的诗力远不如当年,亦远不敌各位了。”
“老爷,”此刻却见身着白衣的小吏走上来,躬身道,“大奶奶说,不多时便要下雪,老爷与贵客们还是移步雪语堂,待筵席毕了再出庭赏雪。”
许彷吉向众人道了声“失陪”,侧头问那小吏:“雪语堂可铺了红线毯?”
“尚未。丫头燃了木炭,已暖和了。”
“为何不铺毯?”
“二奶奶说,地不知寒,人却要暖,无需再置红线毯······”
许彷吉大怒。“妇人之见!快去取红线毯来铺上,把木炭加足。”
“是。”
“卖炭喽——”纪九牵着牛,一步挨一步地踏在冰面上。每喊一声,便少了一分气力,多了一分饥渴。
四处只是雪,行人稀少,无人过问。却闻远远传来交错的马蹄清响,两骑枣棕大马翩翩行来。行至炭车一侧,马头一扬,忽而停下。
“老头子。”当先那黄衣使者唤纪九道。
纪九一愣,继而赶忙迎上去:“大人何事?”
黄衣使者从袖中掏出一卷文书。纪九双手捧过来,轻轻展开,竟是一纸朝廷用炭的文书。
老纪九惊得呆了,立在原地,半晌一动不动。
“喂。”白衣小吏用他套着棉靴的脚踢了踢纪九的肩膀,“不识字么?”
“老子懒得给你念一遍。”黄衣使者傲慢地舒了舒肩,“看你是个老者,将炭车赶到城北即可。”
白衣小吏提起马缰悠悠转了个圈:“快些,长安城里到处急着用炭呢。”
“哎,好,马上,马上。”纪九收了文书,蹲下身拾了缰绳,一声呼叱唤了牛,向着北走去。
冰面还是很滑很冷,炭车很沉,牛的喘息声愈来愈重。
这车炭可有千余斤,足够置办一家的粮食与棉衣。‘
纯黑纯黑的,每一块木炭,都是在南山中挥着汗水数次烧灼。
这文书不过薄薄一纸。
“老头,走快点。”两人纵马夹着炭车而行,黄衣使者出声催促道。
“听说许尚书许彷吉大人趁着入冬休沐,邀了一众诗友赏雪饮酒。”白衣小吏道。
“可不是么。听闻筵席所用的红线毯足有墙皮厚呢。”
“这般厚的地毯?”
“不光是毯子啊。许府雪语堂偌大一个殿堂,没有一个角落不是暖的,足可匹敌东宫太子的椒房殿。”
“那么一个晚上得燃多少木炭啊······”
雪又飘起来了,纷纷扬扬的白花在空中坠落,落满了纪九的双肩。牛头上覆着一层霜花,牛喷着气,甩着牛头,步子愈加慢了。
“雪来得正好。”
许彷吉在吟雪苑里漫步。筵席已散了,宾客们自回到客房中歇息。雪粒飘飞,妻子王氏执着一把竹伞为他遮雪,二房宁氏持着热茶侍候在旁。
梅趁着冬雪,星星点点地开了。许彷吉把玩着一枝梅蕾,头一晃便欲吟诗。
“老爷!”白衣小吏却小跑着闯进来,“炭车已到了。”
许彷吉眉一皱。
“退下,别扰了老爷清兴。”王氏怒道。
白衣小吏唯唯应下,便欲退下。
“慢着。”宁氏出声唤道,“赏那卖炭人半匹红绡便了。”
“是。”
归路依然寂静。牛的脚步轻快而欢脱,不知是因着空空的炭车,还是因为牛头上系着的,半匹红绡一丈青绫。
纪九抬头望天,一句话也说不出,只是从眼角淌出一滴浑浊的泪。